海克斯康：中国三坐标测量仪市场的霸主与迷宫

林雪萍|名家专栏|Famous column|Experts|

2024-03-21 11:01:43 643

所有的测量仪不过都活在一家企业所设计的迷宫里。三坐标测量仪代表了一种高级的精度，是精密制造的量度尺。无论汽车车身，还是发动机叶片，这些要求在微米级的测量，都离不开三坐标测量仪。在中国，一家近乎垄断的企业通过巧妙的品牌与技术战略，封堵了中国仪器所有向上的可能性。

这家总部位于瑞典的海克斯康集团Hexagon，是一个并购狂人。这本来是一家投资公司，在进入二十一世纪后，突然对测量无比着迷。自从在2001年收购一家美国三坐标测量仪B&S之后，它似乎就改变了自身的性格，一路狂奔成为三坐标测量机和软件的领导者。在过去的二十年，收购的公司近300家。它在2005年收购的百年老店徕卡，使得它拥有无数拥有漫长历史记忆的品牌。而它收购全球第一个三坐标测量仪意大利DEA的时候，它已经成为三坐标的龙头。而它对于全球仿真巨头MSC、地理信息系统鹰图等诸多软件大手笔的收拢，成为全球数字化转型最彻底的拥趸者，这种决心或许仅次于西门子。这种资本实业化风格的企业，对于并购与生长、资本与品牌、技术与市场的布局，超越了任何一个制造企业的构思。它在中国，设置了独特的垄断迷宫战略，让整个行业都不过是这个迷宫的游客。

它在2008年的时候了收购国产品牌思瑞。思瑞做早期也是中国三坐标的先锋者，也曾经承担国家863计划。人们在多年以后，才会理解这一招法的奥妙。在中国市场竞争的时候，如果要用高端或者海外品牌，那么海克斯康上。如果是中低端国产货，那么思瑞上。思瑞挣钱并不重要，加强低端三坐标的防守，才是根本。它有效地遏制了中国国产品牌向上的通道。这种巧妙的品牌区隔战略，使得海克斯康成为中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。然而只有价格和口碑的区隔，那是不牢靠的品牌区间战。海克斯康吃透了三坐标测量仪的供应链奥妙。三坐标测量仪最核心的零部件有两个关键点，一个是测头和控制器，一个是软件。对于用于接触表面而产生形状数据的测头，全球三坐标测量仪都依仗英国雷尼绍。这家公司掌握了测量仪上所有的奥妙，无论是测头、控制器或者光栅尺。

而瑞士TESA也拥有出色的测头。海克斯康购买了TESA测头，确保了自己对零部件的把控。而国内企业如果无法购买昂贵的雷尼绍测头，也可以从海克斯康购买TESA测头。这就掉入了海克斯康设置的第二个迷宫。至于TESA公司的其他资产如三坐标测量仪本身，则并非海克斯康的主菜。它也有计划地分拆卖掉这些产品，其中的一个受益者是杭州巨星科技在去年底收购了TESA的部分中低端的量具产品，花费不菲。三坐标测量仪的供应链的精髓在于测量与控制软件。这种软件需要复杂的即时计算，对大量的数据进行处理，并且要精准控制运动电机对测头实现急进猛刹。

而且对于测量不同形状如齿轮、如叶片都要有不同的软件来处理。软件投入一向投入大见效小，少有企业愿意投入。国内只有三坐标主机厂西安爱德华，也同时研发了类似的软件。但国内难有团结的迹象，相互竞争的同行，不可能去购买对方的零部件来做成自己的主机。大家都没有利润，还相互拆台，这是一个行业落后追赶者的窘境。海克斯康Hexagon的策略是，尽量垄断所有可能的软件。全球最流行的PC-DMIS软件被海克斯康收归囊下之后，大部分三坐标测量仪，都不得不向海克斯康购买这种软件。然后再跟海克斯康的主机进行对抗。劣势不言而喻。少有漏网之鱼如Rational-DMIS，也在2018年被海克斯康收购。好了，这下子三坐标测量仪的软件，几乎都是海克斯康的天下了。

这是海克斯康设置的第三个迷宫。精密制造的世界，跟芯片一样，有着复杂的生态。软件技术好坏放一边，用户使用习惯第一条。海克斯康非常注意软件的培训，也有企业大学培养各种复杂软件的使用。海克斯康收购了大量的仿真软件、质量软件，也形成了一个软件王国。它们与硬件的使用相辅相成。大量接受培训的人员，当返回工作岗位的时候，对于所有的软件，都不自觉地向海克斯康靠拢。迷宫再多一道门槛。这种独特的行业围剿术，使得海克斯康在中国赢得了三坐标测量仪近一半的市场。即使德国顶尖的蔡司也不得不只能贴着天花板走高端路线。天花板之下，地板之上，几乎都是海克斯康的天下。

而在地板之下，则是零部件、软件都无法自主的贴牌制造，在没有利润空间的土壤里，抠点组装费。这让所有的中国三坐标测量仪的制造商，都是这座迷宫的东张西望者。迷宫看上去没有出口。或许也有一些透口气的窗户，那就是全供应链的发展。无论是深圳力合，还是中图仪器，都在这条道路上采用了供应链内化的方法。通过零部件和软件的自研，避开同质化的陷阱，从而能在迷宫中进行艰难的跋涉。说到本质，海克斯康是一家资本实业化的公司。跟另外一个更知名的美国仪器巨头丹纳赫并无两样。它们所展现独特的竞争战略，至今还没有被落后者掌握玄机。当我们注重技术落后的细节时，对于组织和资本的大协同，还有漫长的心智有待开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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